「歷代人對李白欣賞的興趣大大超過了研究的興趣,這是搜集資料過程中所獲得的總體印象,一個十分鮮明而強烈的印象。」──裴斐〈李白研究與欣賞──《李白資料彙編‧金元明清之部》出版感言〉
如上,讓我廚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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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9把子博私信功能打開了

[唐] 李白〈陌上桑〉

陌上桑  李白

美女渭橋東,春還事蠶作。五馬如飛花,青絲結金絡。不知誰家子,調笑來相謔。

妾本秦羅敷,玉顏艷名都。綠篠映素手,採葉向城隅。使君且不顧,況復論秋胡!

託心自有處,但怪傍人愚。徒令白日暮,高駕空踟躕。


【校記】

  [美女渭橋東]宋本注云:一作美女緗綺衣,又作遊女。敦煌殘卷、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又作注。《樂府》注云:一作美女緗綺衣。《英華》作遊女緗綺衣。

  [春還]宋本注云:一作還來。敦煌殘卷、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樂府》俱無一作注。

  [如飛花]宋本作飛如花,注云:一作如花飛,又作如飛龍。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朱本、嚴評本、《全唐詩》本王本《樂府》俱作如飛龍。《英華》作如花飛。王本注云:一作如花飛,一作飛如花。《樂府》注云:一作飛如五馬花。敦煌殘卷作如飛花,今據改。

  [不知誰家子,調笑來相謔]《李詩選》無此二句。

  [採葉]葉,宋本以下俱作桑。敦煌殘卷作葉,今據改。

  [綠篠]篠,宋本以下俱作條。敦煌殘卷作篠,今據改。

  [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宋本以下俱於「況復論秋胡」句後添此二句。愛,咸本注云:一作受。敦煌殘卷無此二句,今據刪。

  [傍人]傍,宋本以下俱作旁。敦煌殘卷、朱本、《樂府》作傍。二字互通。

  [徒令]令,《英華》作勞,注云:一作令。


【題解】

  《樂府詩集》卷二十八〈相和歌辭〉收此詩。於古辭題下注云:「一曰〈艷歌羅敷行〉。《古今樂錄》曰:『〈陌上桑〉歌瑟調。古辭〈艷歌羅敷行〉、〈日出東南隅篇〉。』崔豹《古今注》曰:『〈陌上桑〉者,出秦氏女子。秦氏,邯鄲人有女名羅敷,為邑人千乘王仁妻。王仁後為趙王家令。羅敷出採桑於陌上,趙王登臺見而悅之,因置酒欲奪焉。羅敷巧彈箏,乃作〈陌上桑〉之歌以自明,趙王乃止。』《樂府解題》曰:『古辭言羅敷採桑,為使君所邀,盛誇其夫為侍中郎以拒之。』與前說不同。若陸機『扶桑升朝暉』,但歌美人好合,與古詞始同而末異。又有〈採桑〉,亦出於此。」

  蕭注:「按古辭〈陌上桑〉有二,此則引魯秋胡之事以為證也。」

  秋胡,事見《列女傳‧節義‧魯秋潔婦》《西京雜記》卷六所載略同。梁王筠〈陌上桑〉:「秋胡始倚馬,羅敷未滿筐。」

  胡注:「相和曲〈陌上桑〉,言羅敷採桑拒使君,白辭義同。」

  奚祿詒批:「此合古〈羅敷〉、〈秋胡〉二篇以為詞。」又批:「為士之擇君而事者賦也。」

  詹鍈《李白詩文繫年》附〈李白樂府集說〉:「按此詩擬〈陌上桑〉古辭而作,別無寓意。」


參考:

《李白全集校注彙釋集評》第二冊P.827(檔案第二冊P.330)

全書目錄連結、凡例。計數:第86題第169首



古辭三解故分三段,詩句異文從敦煌本,黃永武先生考證放在最後。


我喜歡太白詩寫女性就是喜歡他這種「妾本秦羅敷,玉顏艷名都。使君且不顧,況復論秋胡」的口吻 (*๓´╰╯`๓)♡

太帥氣了!

用搜韻簡單查了一下歷代羅敷詩,比一比還是太白的羅敷才有不輸漢樂府的氣魄。

雖然講忠貞道德但不刻板而有種「姑娘我看不上你啦趕緊滾」的感覺(←

無論他是單純擬古還是有點自寓意味都很可愛啊啊啊 (*´﹃`*)


至於備考《李詩直解》說是為受永王招攬作此詩跟安旗《李白全集編年注釋》以地理涉及秦而繫年在長安供奉時期都很牽強,就不貼了。


底下按年代節錄幾首羅敷詩中和使君的對話存參:


兩漢樂府〈陌上桑〉:「羅敷前致辭: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東方千餘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青絲繫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餘。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為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鬚。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魏晉南北朝

傅玄〈豔歌行〉:「斯女長跪對:使君言何殊。使君自有婦,賤妾有鄙夫。天地正厥位,願君改其圖。」

徐伯陽〈日出東南隅行〉:「五馬停珂遣借問,雙臉含嬌特好羞:妾婿府中輕小吏,即今來往專城裡。欲識東方千騎歸,藹藹日暮紅塵起。」

顧野王〈羅敷行〉:「使君徒遣信,賤妾畏蠶饑。」

蕭子顯〈日出東南隅行〉:「女本西家宿,君自上宮要。漢馬三萬疋,夫婿仁嫖姚。鞶囊虎頭綬,左珥鳧盧貂。橫吹龍鍾管,奏鼓象牙簫。十五張內侍,十作賈登朝。皆笑顏郎老,盡訝董公超。」


李白〈陌上桑〉:「妾本秦羅敷,玉顏艷名都。綠篠映素手,採葉向城隅。使君且不顧,況復論秋胡!託心自有處,但怪傍人愚。徒令白日暮,高駕空踟躕。」

李白〈子夜吳歌‧春歌〉:「蠶飢妾欲去,五馬莫留連。」

曹鄴〈代羅敷誚使君〉:「常言愛嵩山,別妾向東京。朝來見人說,卻知在石城。未必菖蒲花,只向石城生。自是使君眼,見物皆有情。麋鹿同上山,蓮藕同在泥。莫學天上日,朝東暮還西。」


周紫芝〈日出東南隅行〉:「羅敷斂衽前致詞,詞多慷慨中含悲:念言夫婿良家子,委身結髪爲夫妻。人生匹配各有偶,願逐狗走隨雞飛。江水可竭山可移,妾心皎皎君當知。」

唐庚〈陌上桑曲〉:「蕭疏陌上桑,寂寞採桑女。蠶老葉轉稀,羅敷淚如雨。斂袂蹙雙蛾,秦箏一曲歌。慇懃謝郎意,其如義命何?」

薛季宣〈陌上桑〉:「自名良家婦,狂夫漢中郎。閨門甚修整,芝蘭遠芬芳。奚爲致此語?不是邯鄲倡。去矣勿復顧,風來語流香。蕩子踏歸陌,駕言割人腸。」

戴復古〈羅敷詞〉:「使君奚所爲,見妾駐車輪?使君口有言,羅敷耳無聞。蠶饑蠶饑,采葉急歸。」


元明

周巽〈羅敷詞〉:「答云秦羅敷,採桑事勤苦。夫為侍中郎,久宦在公府。君意一何癡!妾身自有主。彩鳳在髙岡,雎鳩在中渚。物微知所託,去去莫延佇。緑葉已盈筐,蠶饑日將午。」

楊維楨〈羅敷辭(一作陌上桑)〉:「艷歌為君發,繁絲為君掫。使君有婦如有㜪,羅敷有夫非秋胡。使君喜,使君愁,羅敷不得須臾留。」

王汝玉〈陌上桑〉:「羅敷含羞佇道旁,須臾㣲㣲啓鸎吭。致辭向前請審詳:妾家易識復難忘,青樓畫閣儼相望。二八辭親奉姑嫜,良人初並侍中郎。朝朝馳驟少年場,騧驪銀勒紫絲韁,芙蓉劍轉七星芒。今年專城綰金章,瑤璠結珮響鏘鏘,真珠颯纚垂香囊。府中出入善趨蹌,六衢三市生輝光。可憐意氣能驕張,還家別有歡無央。九華帳列東西廂,侍女齊熏蘇合香。箏竽喧闐間笙簧,七盤曲赴紛浩倡。左右起舞茱萸裳,襜襜綺態遊龍驤。中庖豐膳進牛羊,佳醴湛湛泛華觴,良人欣欣方樂康。羅敷辭竟聲彌揚,置筐再拜申禮防:人生伉儷各有當,使君一向不自量。蠶饑妾欲歸洞房,五馬勿復久彷徨。」

朱誠泳〈艶歌行〉:「羅敷前謝吏:使君請歸休。羅敷自有夫,堂堂千乘侯。使君自有婦,焉用桑中求?夫婦貴有別,與君風馬牛。知君非浪子,妾身豈倡流?寧將身中刃,斷我舌下喉。傳言謝使君,羅敷乃羅敷。」

李昌祺〈陌上桑〉:「羅敷低頭久默然,逡廵微聽細聲傳。自陳未笄窺簡篇,頗知禮訓守貞堅。閨房節操雪霜蠲,瑩比明蟾照清淵。夫君豪俠稱英賢,才兼文武實兩全。驊騮絲轡象牙鞭,麒麟鎖甲劍龍泉。揚麾分符領兵權,雕戈畫戟擁旌旃。流蘇複帳駝絨氊,博山亂噴沉水煙。侍兒濃粧森後先,霞綃長裾舞褊褼。左廻右轉何輕便,舞罷巧按鵾鷄絃。烹羔刺豹開瓊筵,蒲萄名酒滿觥船。犀筯不下飫腥羶,夫君歡娛無與肩。羅敷嘉言皆陳宣,陳竟斂袵擕筐還。人生妃匹本定緣,使君有妻諒盛年。丁寧疾驅歸去遄,結髮義重勿棄捐。」

李攀龍〈陌上桑〉(幾乎是照抄原本樂府古辭的就不引了吧)

歐大任〈豔歌行〉:「妾跪長太息:妾家有夫侍中郎。侍中五日一洗沐,門前車馬爛生光。君自有婦妾有夫,錢刀何用徒區區。君可速歸去,勿復問羅敷。採桑採桑朝露多,閨中蠶饑愁奈何。」

胡應麟〈日出東南隅行〉:「借問汝何名?羅敷秦女郎。借問汝何居?第宅連明光。問汝適何人?家令殿中郎。問汝年幾何?十五正相當。……趙王暮登臺,挾瑟奏笙簧。……遣吏前致辭:可得充後房?昔為千乘妻,辛苦行採桑。今為萬乘后,芻豢同匡牀。羅敷仰頭答:君侯一何狂!國主位雖尊,二八盈高堂。家令位雖卑,糟糠亦難忘。尊卑各有分,貴賤各有雙。君非秦王子,妾非邯鄲倡。」

童軒〈日出東南隅〉:「妾夫侍中郎,執戟趨明光。妾非淇上女,豈比邯鄲娼?願君回五馬,毋為徒自傷。」

胡奎〈秦羅敷〉:「桑間問彼姝,云是秦羅敷。裴回日將夕,命妾載後車。長跪謝使君,妾有堂上姑。剖竹節乃直,裂松心不枯。使君善自愛,妾志終弗渝。」

徐庸〈羅敷行〉:「昔自█首笄,曾歌摽梅詩。伉儷既已諧,始終無改移。蹇脩毋再言,結好從此辭。」

徐熥〈陌上桑〉:「賤妾是羅敷,條桑向路隅。捲衣伸玉腕,掩袂謝金夫。幹弱搖絲籠,枝繁罩繡襦。蠶飢歸去急,五馬枉踟躕。」

高啟〈羅敷行〉:「君來駐車馬,相逢在桑下。謾說同心言,不是知音者。君貴多輝光,妾賤無紅妝。自信田間婦,難從天上郎。長安畫樓宇,無限如花女。使君當早歸,莫共羅敷語。」

鄺露〈紹古辭〉:「羅敷行採桑,陌上自青蔥。西子浣前溪,流淔相玲瓏。……長揖謝蹇修,盛年不再逢。」

鄺露〈陌上桑〉其三:「羅敷眺清矑,不敢前致辭。羅敷善鳴箏,絃語調音疏。使君貴識曲,傾耳聽名謳。初爲濮上彈,上宮儼相於。次作陽春調,韶景逼通都。都人士與女,喞喞秦家姝。佳人美無度,夫壻快且殊。何用識夫壻?叢臺接天衢。白皙耀朱茇,綠鬢專城居。柱後惠文冠,腰間古鹿盧。冠引通都士,劍值千萬餘。行擁青絲騎,歸燕明月廬。改柱入清商,冰華浸太虛。謖謖藐姑唱,漻漻滌煩紆。曲闋音詎虧,使君意氣消。」

屈大均〈古意〉其四:「伊昔採桑女,窈窕秦羅敷。銀鈎掛柔條,綠蕤映羅襦。託心自有所,但笑使君愚。」


李鍇〈豔歌羅敷行〉:「張絃彈秦箏,秦箏代人語。請君側耳聽,聽明秦氏女。秦女自採桑,何與行路人?使君自行路,何與秦女言?使君既有言,秦女亦有願。我欲從使君,胭脂汙人面。我欲從使君,充耳厭雙鈿。我欲從使君,纖手不任釧。我欲從使君,裙帶斜憎襻。長箭須配弓,金鍼各隨線。秦女如善從,多時入楚宮。」


就只覺得其他人在羅敷美貌和使君有婦的勸誡上衍生一堆,全是廢話 (* ・ω・)✄╰ひ╯

頂多曹鄴那首還算新意,回不去的唐代詩人性格啊。

最後清朝這首也可以但是有點囉唆


慣例再附上黃永武《敦煌的唐詩》P.60-61對各句異文的考訂:

「五馬如飛花」今本並作「五馬如飛龍」,受王融詩「車馬若飛龍」及李嶠詩「金穴馬如龍」的影響,以飛龍比馬,甚為常見。敦煌本以花比馬,意象極新穎。《文苑英華》卷二○八作「五馬如花飛」,宋本作「五馬飛如花」,與敦煌本相近。宋本一作「如花飛」,一作「如飛龍」,是異文由來頗早。

「綠篠映素手,採葉向城隅」,篠,宋本、今本並作「條」,葉,宋本、今本並作「桑」。考篠為竹器,〈陌上桑〉古辭:「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李白詩中映素手的「綠篠」,應該指這竹籠的把手,用青篠代替原文的「桂枝」。若作「綠條」則似在指「青絲」了,「青絲」二字,上文已用來絡馬,這兒不宜再用。又若將青條作為桑條解釋,則上下二句同為一意,是否也重複?手攀桑條又與「向城隅」所指正在路上行進的時態不合。再考李白〈子夜吳歌〉也寫羅敷,有「素手青條上,紅粧白日鮮」,這青條的原文可能也是青篠,後人不解原意是「桂枝籠鉤」,誤以為是所採的桑條,才改成條字。其實李白寫女孩採桑,常提及放桑葉的竹器,如〈贈清漳明府姪聿〉詩:「桑柘連青雲,趙女不冶容,提籠晝成羣」,就整個竹器而言是提籠,就籠鉤而言就是青篠。李白另有〈金門答蘇秀才〉詩:「緣溪見綠篠,隔岫窺紅蕖」,這「綠篠」與本詩的涵義雖不同,但也應當是指竹子。

敦煌本還有一點與今本不同,即宋本、今本在「託心自有處」上增「寒螿愛碧草,鳴鳳棲青梧」二句,蕭士贇以為「碧草青梧,亦古〈羅敷行〉盛稱其夫家好美之意」,用以比擬「託心各有其處」。細看全詩的文筆,都用賦體,直敘羅敷的故事,古樂府中記羅敷既「盛誇其夫」,就不應以「寒螿」自比,當然把「使君」比作「寒螿」更不對,所以這二句詩在文氣及含義上,都不像是李白原作。

其他如「但」字缺筆,是避睿宗旦字的諱。還有橋字、蠶字、怪字等筆畫稍有不同,是唐人的俗體寫法。



檔案頁碼記錄:

《敦煌的唐詩》黃永武 P.290(原書P.265)


《宋刊李太白文集》(北圖本) P.77


《景宋咸淳本李翰林集》02樂府中下、贈上 P.39


《李太白文集》三十六卷 [清] 王琦輯注、乾隆二十四年聚錦堂藏板03 P.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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