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人對李白欣賞的興趣大大超過了研究的興趣,這是搜集資料過程中所獲得的總體印象,一個十分鮮明而強烈的印象。」──裴斐〈李白研究與欣賞──《李白資料彙編‧金元明清之部》出版感言〉
如上,讓我廚個痛(。
《李白全集校注彙釋集評》各篇鏈接→ http://missinglibai.lofter.com/post/1cbe287a_120359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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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9把子博私信功能打開了

[唐] 孟棨《本事詩》「高逸」(飯顆山)



本事詩‧高逸  孟棨

嘗言:「興寄深微,五言不如四言,七言又其靡也。況使束於聲調俳優哉!」故戲杜曰:「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參考:

見前篇 [唐] 孟棨《本事詩‧高逸》(金龜換酒)

 

 

關於李白詩論的部分到底可不可信是一個問題,不過至少說他講究聲調但不喜歡被聲調拘束還算是可以圓過去→侯愷〈試論李白格律詩的特點〉

飯顆戲贈就真的是滿滿的槽點→王新芳、孫微〈論晚唐五代筆記小說對杜甫生平事跡的杜撰〉

 

段成式那個八卦集《酉陽雜俎》記載李白事蹟幾乎沒有可信度,唐明皇被寫成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脫靴事件起因莫名其妙,然後「眾言李白唯戲杜考功『飯顆山頭』之句,成式偶見李白祠亭上宴別杜考功詩……」這一段,宴別杜考功什麼的詩早就有人考辨過不管杜考功還杜補闕都不是杜甫了,所以在這方面信段成式說法的人比較少……但孟棨《本事詩》的影響就很大,害我每次翻李白資料看到「愛君憂民,可施之廊廟者,固在於飯顆之人耶?」或文人相輕之類的言論都覺得想吐(。

雖然孟棨的意思是要揚李,但後來變成了很多抑李派抓著不放的點──絕望啦,我對這群陋儒絕望啦(ryyy

 

 

總之我覺得飯顆這首是偽作……

 

一來晚唐以後杜甫窮餓的形象被發揚光大,又常被拿來和李白比較,會有人寫出這種調侃他的詩不意外──

鄭處誨《明皇雜錄》:「杜甫後漂寓湘潭間,旅於衡州耒陽縣,頗為令長所厭。甫投詩於宰,宰遂置牛炙白酒以遺。甫飲過多,一夕而卒。集中猶有贈聶耒陽詩也。」

杜荀鶴〈寄溫州崔博士〉:「縣宰不仁工部餓,酒家無識翰林醒。」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苕溪漁隱曰:世有碑本子美畫像,上有詩云:『迎日東風騎蹇驢,旋呵凍手暖髯鬚。洛陽無限丹青手,還有工夫畫我無?』子美決不肯自作,兼集中亦無之,必好事者為之也。李太白戲子美詩:『飯顆山頭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借問別來太瘦生,只為從前作詩苦。』《李翰林集》亦無此詩,疑後人所作也。」

 

二來李杜相遇是在杜甫年輕時──「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春歌叢臺上,冬獵青丘旁。呼鷹皁櫪林,逐獸雲雪岡。射飛曾縱鞚,引臂落鶖鶬。蘇侯據鞍喜,忽如攜葛強。快意八九年,西歸到咸陽。」「甫昔少年日,早充觀國賓。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願卜鄰。」後來他還說「集賢學士如堵牆,觀我落筆中書堂」,實在不像是拘束苦吟的人。儘管「晚節漸於詩律細」,他也還是會作拗體。

即使假設杜甫那時候就苦吟,我也認為以李白的性格根本不會在乎杜甫寫作模式如何,更不會把這種事入詩(´ρ`)

因為李白戲嘲人一般是這樣:

〈戲贈鄭溧陽〉:「陶令日日醉,不知五柳春。素琴本無弦,漉酒用葛巾。清風北窗下,自謂羲皇人。何時到栗里,一見平生親。」

〈送姪良攜二妓赴會稽戲有此贈〉:「攜妓東山去,春光半道催。遙看若桃李,雙入鏡中開。」

〈醉後贈王歷陽〉:「書禿千兔毫,詩裁兩牛腰。筆蹤起龍虎,舞袖拂雲霄。雙歌二胡姬,更奏遠清朝。舉酒挑朔雪,從君不相饒。」

〈嘲王歷陽不肯飲酒〉:「地白風色寒,雪花大如手。笑殺陶淵明,不飲杯中酒。浪撫一張琴,虛栽五株柳。空負頭上巾,吾於爾何有。」

〈寄韋南陵冰余江上乘興訪之遇尋顏尚書笑有此贈〉:「南船正東風,北船來自緩。江上相逢借問君,語笑未了風吹斷。聞君攜伎訪情人,應爲尚書不顧身。堂上三千珠履客,甕中百斛金陵春。恨我阻此樂,淹留楚江濱。月色醉遠客,山花開欲然。春風狂殺人,一日劇三年。乘興嫌太遲,焚卻子猷船。夢見五柳枝,已堪挂馬鞭。何日到彭澤,長歌陶令前。」

對象幾乎都是些有錢有妹子的人生勝利組

〈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沙丘城下寄杜甫〉來看李白對杜甫的態度還是滿莊重的,而且,只提他倆一起喝酒而已,完全不論詩,所以不管怎麼看飯顆之嘲都沒get到李白的關注點(。

就算他真要戲贈杜甫那也應該走這種風格:「子美粗乃玩!粗乃玩!……哎你要去長安了?那好吧,掰掰~想你~」

反而杜甫自己和王維倒是調戲過別人苦吟(ry

杜甫〈暮登四安寺鐘樓寄裴十(迪)〉:「知君苦思緣詩瘦,大(一作太)向交遊萬事慵。」

王維〈聞裴秀才迪吟詩因戲贈〉:「猿吟一何苦,愁朝復悲夕。莫作巫峽聲,腸斷秋江客。」

 

三來……李白有可能看到瘦的杜甫嗎?

鑒於目前仍沒有過硬證據能確定李白三入長安,對於安旗〈長樂坡前逢杜甫:天寶十二載李杜重逢於長安說〉的論述我還是持懷疑態度(。

依傳統說法,李杜只在天寶三、四載見面,雖然杜甫一開始寫過「蔬食常不飽」,但之後又是梁宋遊獵又是陪李邕宴會,應該不太會瘦……要瘦也是變成長安飢民以後的事(。

感覺這篇〈杜甫畫像審美流變舉要〉裡提到的清代何剛德見李杜畫像後所作詩比較符合那時兩人的外貌:

《話夢集》

〈李太白小像〉

鬚稀眉爽掃清愁,蕭瘦詩人未白頭。不似清平奏新調,脫鞾捧硯恣風流。

〈杜少陵小像〉

醉飽場中一達官,肌豐鬚黑面團團。世人泥讀青蓮句,猶作山頭戴笠看。

何剛德在《春明夢錄》也寫到這件事:

余五應童子試。乙亥歲,始受知於閣學廣東馮展雲師(譽驥),師書法名重一時,衡文重手法,其規矩較路閏生之仁在堂為精。師在京時,僅謁晤兩次,風裁清峻,面瘦而鬚稀,頗與李太白畫像相似。旋任陝撫,不數時即被議免職,然無大過也。

京師十庫,余均查過。內庫、戶部三庫之外,則有內務府六庫。六庫中,銀庫在弘義閣(太和殿有兩廂,東曰體仁閣,西曰弘義閣。因弘字避諱,不設大學士,故人鮮知其名)。庫藏最貴者為藍寶石,約兩指大,僅三片。金剛鑽大如青果核者兩口袋。餘則金玉珠寶,璀璨滿目而已。磁庫內古磁,如宋元明所制,排列數十架,色色俱備。若南薰殿茶庫,所藏字畫尤多可觀。歷代帝王像,有盤古、有湯武,唐宋以下則較全。間亦有皇后像。此外如徽、欽二帝及李、杜小像,各十餘幀。徽、欽活畫蒙塵面目,李白面白而鬚稀,杜甫面黑而胖。又有吳三桂鬥鵪鶉小像,皆特色也。聞又有王右軍墨跡,及古畫甚多。因大雪天寒,不免有分班偷空時刻,則惜未能遍觀也。他如緞庫皮庫,記又有一顏料庫,皆視外庫為優焉。

 

照李白離宮後遊仙問道痛飲狂歌還把自己搞到久病的情況看來,的確有可能是「蕭瘦詩人」……至於杜甫,還在壯遊的年紀,又沒經歷過什麼大挫折,能瘦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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