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人對李白欣賞的興趣大大超過了研究的興趣,這是搜集資料過程中所獲得的總體印象,一個十分鮮明而強烈的印象。」──裴斐〈李白研究與欣賞──《李白資料彙編‧金元明清之部》出版感言〉
如上,讓我廚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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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李白〈宮中行樂詞八首〉

宮中行樂詞八首 奉詔作五言。  李白

小小生金屋,盈盈入紫微。山花插寶髻,石竹繡羅衣。

每出深宮裏,常隨步輦歸。秖愁歌舞散,化作綵雲飛。


其二


柳色黃金暖,梨花白雪香。玉樓開翡翠,珠殿入鴛鴦。

選妓隨雕輦,徵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


其三


盧橘爲秦樹,蒲陶是漢宮。煙花宜落日,絲管醉春風。

笛奏龍鳴水,簫吟鳳下空。君王多樂事,何必向回中!


其四


玉樹(一作殿)春歸日(一作好),金宮樂事多。後庭朝未入,輕輦夜相過。

笑出花間語,嬌來燭下歌。莫教明月去,留著醉姮娥。


其五


繡戶香風暖,紗窗曙色新。宮花爭笑日,池草暗生春。

綠樹聞歌鳥,青樓見舞人。昭陽桃李月,羅綺自(一作坐)相親。


其六


今日明光裏,還須結伴遊。春風開紫殿,天樂下珠樓。

艷舞全知巧,嬌歌半欲羞。更憐花月夜,宮女笑藏鉤。


其七


寒雪梅中盡,春風柳上歸。宮鶯嬌欲醉,簷燕語還飛。

遲日明歌席,新花艷舞衣。晚來移綵仗,行樂泥光輝。


其八


水淥南薰殿,花紅北闕樓。鶯歌聞太液,鳳吹遶瀛洲。

素女鳴珠佩,天人弄綵毬。今朝風日好,宜入未央遊。


【校記】

  [題]敦煌殘卷錄「小小生金屋」、「盧橘為秦樹」、「柳色黃金暖」三首作〈宮中三章〉。《英華》錄「柳色黃金嫩」一首作〈醉中侍宴應制〉。《才調集》合「盧橘爲秦樹」、「寒雪梅中盡」、「水淥南薰殿」三首作〈宮中行樂三首〉,又合其餘作〈紫宮樂五首〉。蕭本、玉本、郭本題下俱注云:「奉詔作。」

  [入紫微]入,宋本以下作在。敦煌殘卷作入,今據改。

  [秖愁]秖,宋本以下作只。敦煌殘卷作秖,今據改。按秖通只。

  [歌舞散]散,宋本注云:一作罷。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罷注。

  [黃金暖]暖,宋本以下作嫩。敦煌殘卷作暖,今據改。

  [開翡翠]開,宋本作巢,注云:一作關。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關注。劉本注云:巢,一作開,又作藏。朱本作藏。敦煌殘卷作開,今據改。翡翠,敦煌殘卷作翠翡,應改作翡翠。

  [珠殿]珠,宋本注云:一作金。《本事詩》、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胡本、朱本、嚴評本、《全唐詩》本《樂府》俱作金。《樂府》注云:一作珠。

  [入鴛鴦]入,宋本以下作鎖。劉本作宿。敦煌殘卷作入,今據改。

  [雕輦]雕,宋本注云:一作朝。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朝注。

  [蒲陶]陶,宋本作桃。咸本、《全唐詩》本作萄。敦煌殘卷作陶,今據改。按「葡萄」一詞有多種寫法,皆可通。

  [是漢宮]是,宋本以下作出,注云:一作是。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是注。敦煌殘卷作是,今據改。

  [龍鳴]鳴,宋本注云:一作吟。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胡本、朱本、嚴評本俱作吟。《樂府》無一作吟注。

  [簫吟]吟,宋本注云:一作鳴。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胡本、朱本、嚴評本俱作鳴。《樂府》無一作鳴注。

  [何必向回中]向,宋本注云:一作在。此句,宋本注云:一作還與萬方同。咸本、蕭本、玉本、郭本、朱本、嚴評本俱作還與萬方同。王本注云:一作何必向回中,一作何必在回中。《樂府》俱無一作注。

  [玉樹(一作殿)]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殿注。

  [春歸日(一作好)]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好注。

  [燭下]燭,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嚴評本、《全唐詩》本俱作竹。

  [留著]著,咸本、朱本作着。

  [姮娥]姮,咸本、蕭本、玉本、郭本、朱本、胡本俱作嫦。

  [自(一作坐)相親]咸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坐注。

  [移綵仗]移,胡本作攜。

  [泥光輝]泥,宋本作好。《才調集》(個人按:《四部叢刊初編》版《才調集》作好,注云:一作泥)、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胡本、朱本、嚴評本、《全唐詩》本《樂府》俱作泥,今據改。安旗《李白全集編年注釋》:「泥切上句,義勝。」

  [水淥]淥,咸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王本《樂府》俱作綠。

  [遶瀛洲]遶,《樂府》作遠,誤。


【題解】

  《樂府詩集》卷八十二〈近代曲辭〉收此組詩。

  蕭注:「《樂府遺聲》:『行樂十八曲有〈宮中行樂詞〉。』」

  孟棨《本事詩‧高逸》:「(玄宗)嘗因宮人行樂,謂高力士曰:『對此良辰美景,豈可獨以聲伎為娛?倘時得逸才詞人吟詠之,可以誇耀於後。』遂命召白。……上知其薄聲律,謂非所長,命為〈宮中行樂〉五言律詩十首。……白取筆抒思,略不停綴,十篇立就,更無加點。筆跡遒利,鳳跱龍拏。律度對屬,無不精絕。其首篇曰:『柳色黃金嫩……』文不盡錄。」

  王定保《唐摭言‧敏捷》:「開元中,李翰林應詔草〈白蓮花開序〉及〈宮詞〉十首。時方大醉,中貴人以冷水沃之稍醒,白於御前索筆一揮,文不加點。」

  王注:「據此則當時本作十篇,今存八首,想已逸其二矣。」

  詹鍈《李白詩文繫年》:「按二書所記可疑點有四:一、寧王卒於開元二十九年十一月(見《舊唐書‧讓皇帝憲傳》)。《本事詩》謂寧王邀白飲酒,《唐摭言》稱開元中李翰林應詔云云,皆與天寶中入翰林之說不合。二、敦煌殘卷《唐詩選》錄前三首,題作〈宮中三章〉,下云『皇帝侍文李白。』《才調集》彙今本第三、七、八三首,合稱〈宮中行樂三首〉,又另集其餘稱〈紫宮樂五首〉。三、《本事詩》稱首篇曰『柳色黃金嫩』,今本『柳色黃金嫩』詩列為第二首,敦煌殘卷列為第三首,《才調集》列為〈紫宮樂〉第三首。四、《唐摭言》所謂〈白蓮花開序〉,當是〈泛白蓮池序〉之誤。因序既與〈宮詞〉十首為同時所作,而是時方在仲春,蓮花斷不能開。據此二書所記多係傳聞,未可盡信也。」


【集評】

  嚴評(嚴羽《評點李太白詩集》,今多以為明人託名嚴羽所作)其一(小小生金屋)「山花」二句:「山花泛指,石竹專指,似一虛一實。插寶髻,虛者實之;繡羅衣,實者虛之。」尾批:「是樂不可極意,出之逸,不覺腐。」

  《瀛奎律髓匯評》卷五引紀昀《瀛奎律髓刊誤》評其一(小小生金屋):「麗語難於超妙,太白故是仙才。」又云:「結用巫山事無跡。」又評其二(柳色黃金暖):「此首純用濃筆,而氣韻天然,無繁縟冗排之跡。」又評其四(玉樹春歸日):「此首除『玉樹』、『金宮』外純是淡寫,而濃艷鮮秀之氣溢於句外,直是神思不同。」又評其七(寒雪梅中盡):「此首亦清而艷。」又評其八(水淥南薰殿):「此首亦艷而清。」又云:「五首穠麗中別餘神韻,覺後來〈宮詞〉諸作,無非剪綵為花。」

  王注:「『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二句本陰鏗詩,太白全用之。」按今查陰鏗詩無此二句。

  楊雄〈敦煌寫本李白詩芻議〉:「『玉樓開翡翠,珠殿入鴛鴦』,謂宮室因嬪妃們而增輝,這與將她們比作昭陽殿裡的飛燕是一致的,極頌嬪妃之美。如果將『開』改作『巢』(且不論一本又作『關』),就大為遜色。『入』,今本誤作『鎖』,更謬。這就有攻擊皇帝為牢籠之嫌了。當然,李白也作過那樣的攻擊,但在其時其地卻不會。」(《敦煌研究》1986年第1期)

  唐汝詢《唐詩解》卷三十三:「按〈宮中行樂詞〉八章,語極綺麗,有江、庾遺音,不為高、李所取者,為其祖春花而忘秋實也。然其托興超凡,意出言表,逈非江、庾所及。今採其半列於篇。」《唐詩十集‧癸集三》:「太白〈宮中行樂詞〉艷而浮,輕而少骨,掇江、庾之綺麗,離鮑、謝之沉雄,選李者信不當採;然題曰『行樂』,要是龜年所唱,假令王、孟作之,尚能清真邪?越人治病,隨俗而變;藝苑評詩,隨題而變可也。」

  吳昌祺《刪定唐詩解》卷十六批其二(柳色黃金暖):「唐(個人按:指唐汝詢)以禍水況太真,恐非作者意。詩只言美而承寵耳。」又批其五(繡戶香風暖):「『自相親』,言婦人;唐以天子親之言,亦一解也。」

  陳僅《竹林答問》:「問:『老杜謂太白似陰鏗,似乎輕視太白?』太白〈宮中行樂詞〉諸作,絕似陰鏗,少陵之評故非漫下。」(個人按:杜甫有詩云:「孰知二謝將能事,頗學陰何苦用心」「陰何尚清省,沈宋歘聯翩」,未曾輕視陰鏗。)

  汪瑗《李詩五言辯律》序:「夫太白秉天縱之資,積淵泉之學,每欲以恢復大雅自任,故平生不甚喜作律詩,非不能律也。後人不諒,遂謂太白為偏才,長於古,不長於律。而選李詩者亦多草草此編,雖僅百餘首,然對偶精妙,音韻鏗鏘,眾體咸備,莫不合格。雄渾悲涼之句,互見遞呈,其〈宮中行樂詞〉八首,非特辭調可愛,寓意深婉,深得《國風》諷諫之體,尤非他人所能及者。孰謂《三百篇》之後獨杜少陵也歟哉?孰謂太白不閑於律、為一偏之才也歟哉?」

  喻文鏊《考田詩話》:「黃徹《䂬溪詩話》謂李杜齊名,而太白集中愛君憂民如子美者絕少。然〈蜀道難〉、〈遠別離〉,忠愛之忱,溢於楮墨;〈戰城南〉、〈獨漉篇〉、〈梁父吟〉等作,亦寓憂時之意。第其天才縱軼,出入變幻,令人莫可端倪。且凡不能顯言者,每隱言之,是其忠愛之心,不能已也。至〈宮中行樂詞〉,一曰:『君王多樂事,還與萬方同。』一曰:『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一曰:『只愁歌舞散,化作綵雲飛。』既規諷之,又深警之。徒以玉樓、金殿、翡翠為艷詞,則失之矣。」
  郭兆祺《梅崖詩話》:「太白七言近體不多見,五言如〈宮中行樂〉等篇猶有陳、隋習氣,然用律嚴矣。音節亦稍稍振頓。七言長短句則縱橫排奡,獨往獨來,如活虎生龍,未易捉摸,少陵固嘗首肯心醉矣。」


參考:

《李白全集校注彙釋集評》第二冊P.740(檔案第二冊P.243)

全書目錄連結、凡例。計數:第73題第147首、第148首、第149首、第150首、第151首、第152首、第153首、第154首



搜韻評注連結「小小生金屋」「寒雪梅中盡」及總評

敦煌本選的「小小生金屋」、「盧橘為秦樹」、「柳色黃金暖」三首異文就依敦煌本。

附上黃永武《敦煌的唐詩》P.22-24對各句異文的考訂:

宋本及明嘉靖本詩題作〈宮中行樂詞八首〉,據《本事詩》的記載,當時共作了十首,敦煌詩選選錄三首,題為〈宮中三章〉,依此殘卷通例,一詩數首不全錄,則詩題往往改為簡省。考《本事詩》載玄宗召李白「命為〈宮中行樂〉五言律詩十首」,而宋本《樂府詩集》所載曲調亦名〈宮中行樂辭〉,是宋本、今本詩題不誤,敦煌抄本改為簡省。

三章排列的次序,今第二為第三,第三為第二,總之是選錄了前面的三首,這三首文字與今本不同處較少,唯如「盈盈入紫微」,宋本、今本「入」作「在」,入字生動。「蒲陶是漢宮」,宋本、今本「是」作「出」,出字雖生動,但「是」字有矛盾逆折的妙意,葡萄原是大宛西蕃的產品,漢家取來種在離宮別館,現在長葡萄的卻是漢宮了!宋本及《樂府詩集》尚見異文有作「是」的。

「笛奏龍鳴水,簫吟鳳下空」,明嘉靖本「鳴」、「吟」二字上下互易,宋本及《樂府詩集》的「鳴」字在上句,「吟」字在下句,與敦煌本相同。後人或以鳳鳴龍吟為常見,以致改轉。唯改轉之時間甚早,宋本已載鳴一作吟,吟一作鳴。

「何必向回中」,明嘉靖本作「還與萬方同」,宋本及《樂府詩集》則與敦煌本相同,作「何必向回中。」宋本載異本「一作還與萬方同。」回中是古地名,是秦皇漢武在甘肅邊境建造的宮城,可見結句正與起首二句呼應,謂君王樂事正多,何必專在邊境上去尋刺激,意思牽涉到當時開拓邊疆、攻佔石堡、流血千里的時事,或許後人為求避諱,才改作「還與萬方同」,取儒家與民同樂的意思,頌揚君上,替君上隱諱,恐怕不是李白的本意。

「柳色黃金暖」宋本、今本暖作「嫩」,嫩字訴諸觸覺,很別致,但看到「暖」字,才知道比嫩字更妙。暖字也訴諸觸覺,卻加上了溫度,金黃色是暖色,與下句「梨花白雪香」的寒香相對,充滿了觸覺上真實的感受。這二句詩原為陰鏗所作,李白借來開端,或許就改動了這一個暖字;今本又據陰鏗詩改回原作。

「玉樓開翡翠,珠殿入鴛鴦。」宋本、今本開作巢。宋本及《樂府詩集》卷八十二錄異文作「關」,與敦煌本同。考唐人寫本關寫作「」,與開字形近易誤。又「珠殿」明嘉靖本作「金殿」,據《漢書》載飛燕女弟在昭陽殿,以「明珠、翠羽飾之」,則作「珠殿」為是。宋本珠下一作金,乃明嘉靖本所本,宋本《樂府詩集》錄異文「一作珠」,《文苑英華》卷一六九引此詩亦作珠,正與敦煌本同,王琦定作「珠」是對的。又「入鴛鴦」入字宋本、今本作「鎖」;其實這二句詩,也是工整的對句,一開一入也很自然,李白是很善用「入」字的,可惜被後人改去不少。

至於今本秖作「只」,陶作「萄」,古字通用,與詩義無關,從略不談。


隨手就可以寫出這麼美的詩的太白 (つ////` ) 而且還能用「何必向回中」這種諷諫邊戰的話而不惹火玄宗。


可惜挺糟心的是集評第一則就列黃徹《䂬溪詩話》這老早拿出來嘲笑過的東西,不想重錄。雖然後面也有其他人批判黃徹的話啦但第一眼看到那傢伙就煩。他還真好意思用杜詩的「李杜齊名真忝竊」啊,老杜要泉下有知估計直接甩你一臉「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發揚力士脫靴這種謠言還把飛燕比喻當成諷刺的宋朝腐儒根本不足以與論詩,楊妃玄宗並不是文盲不會傻到有諷刺自己看不出來。哪怕是鍾惺《唐詩歸》對〈清平調詞〉跟〈宮中行樂詞〉的主觀批評都不像黃徹那樣讓我看著火大。

現在我對杜詩憂國憂民的部分沒感覺就是因為這類智缺的抑李揚杜詩話太多了 _ (:3 」 ∠ ) _……說穿了是紙上憂國,既棄官逃難又沒想要從軍,比李白又高貴到哪裡去。論憂國憂民我只服張養浩這種有實績的人。



檔案頁碼記錄:

《敦煌的唐詩》黃永武 P.284(原書P.259)


《宋刊李太白文集》(北圖本) P.73


《景宋咸淳本李翰林集》02樂府中下、贈上 P.54


《李太白文集》三十六卷 [清] 王琦輯注、乾隆二十四年聚錦堂藏板03 P.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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