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人對李白欣賞的興趣大大超過了研究的興趣,這是搜集資料過程中所獲得的總體印象,一個十分鮮明而強烈的印象。」──裴斐〈李白研究與欣賞──《李白資料彙編‧金元明清之部》出版感言〉
如上,讓我廚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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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7.9把子博私信功能打開了

[宋] 王楙《野客叢書》

野客叢書  王楙

(資料彙編補遺)

 

參考:

《野客叢書》

《李白資料彙編:唐宋之部》P.512王楙

 

 

補「唐人言牡丹」、「蘇黃互相引重」、「金叵羅」、「相承疊用數語」、「古人名詩」、「詩人斷句入他意」六則。

順便裱一句這書卷九「元白韓柳」……對元稹柳宗元評價都不正確,我討厭在韓柳並稱議題上抑柳的人就跟討厭在李杜並稱上抑李的一樣(。

雖然王楙有些考證還是不錯啦(。

 

 

卷三


漢唐酒價

歷陽郭次象多聞,嘗與僕論唐酒價。郭謂:「前輩引老杜詩『速令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以此知當時酒價。然白樂天〈與劉夢得沽酒閒飲〉詩曰:『共把十千沽一斗,相看七十欠三年。』當劉、白之時,酒價何太不廉哉!」僕謂:「不然。十千一斗,乃詩人寓言,此曹子建樂府中語耳。唐人引此甚多,如李白詩曰『金尊清酒斗十千』,王維詩曰『新豐美酒斗十千』,崔國輔詩曰『與沽一斗酒,恰用十千錢』,許渾詩曰『十千沽酒留君醉』,權德輿詩曰『十千斗酒不知貴』,陸龜蒙詩曰『若得奉君歡,十千沽一斗』,唐人言十千一斗類然。一斗三百錢,獨見子美所云,故引以定當時之價。然詩人所言,出於一時,又未知果否一斗三百?別無可據。《唐‧食貨志》云『德宗建中三年,禁民酤以佐軍費,置肆釀酒,斛收直三千。』此可驗乎?又觀楊松玠《談藪》:『北齊盧思道嘗云:「長安酒賤,斗價三百。」』杜詩引此,亦未可知。」僕因謂郭曰:「曾知漢酒價否?」郭無以應。僕謂:「漢酒價每斗一千。」郭謂:「出於何書?」僕曰:「此見《典論》曰『孝靈帝末年,百司湎酒,一斗直千文。』此可證也。」



卷五


唐人言牡丹

歐公謂:「牡丹初不載文字,自則天以後始盛,唐人如沈、宋、元、白之流,皆善詠花,寂無傳焉,惟劉夢得有〈詠魚朝恩宅牡丹〉一詩,初不言其異。」苕溪漁隱引劉夢得、元微之、白樂天數詩,以證歐公之誤,且引開元時牡丹事,以証歐公所謂則天以後始盛為信然。近時《容齋隨筆》亦引元、白數詩,以証歐公之誤,且謂元、白未嘗無詩,唐人未嘗不重此花。容齋蓋未見漁隱所言故爾。僕嘗取唐六十家詩集觀之,其為牡丹作者幾半。僕不暇縷數,且以劉禹錫集觀之,有數篇,渾侍中宅看牡丹唐郎中宅看牡丹自賞牡丹,皆有作,豈得謂惟有一篇?歐公不應如是鹵莽,得非或者假歐公之說乎?二公引元、白數詩,以證歐公之誤,要未廣也。《龍城錄》載高宗宴群臣賞雙頭牡丹,舒元輿序謂「西河精舍有牡丹,天后命移植焉,由是京國日盛。」則知牡丹在唐,已見於高宗之時,又不可引開元事為證也。閱李綽《尚書故實》言北齊楊子華畫牡丹,《謝康樂集》言水際竹間多牡丹。陸農師作《埤雅》,拾歐公之說,亦謂牡丹不載文字,自則天以後始盛,如沈、宋、元、白之流,寂無篇什,惟劉夢得一篇,亦不深考耳。

──因為《苕溪漁隱叢話》有引到〈李翰林別集序〉所以就補進來好了……

 


卷六


詩句用嫖姚事

苕溪漁隱曰:「杜子美詩云『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漢朝頻遣將,應拜霍嫖姚。』按《漢史》顏師古注,並去聲呼,而此作平聲用,蓋從服虔之音爾。王荊公詩亦曰:『莫教空說霍嫖姚』,亦以平聲呼,蓋承襲子美之意也。」《聞見錄》亦以子美用嫖姚字為失,且譏之曰:「退之云:『凡為文詞,宜略識字。』有以也夫?」僕謂二公不深考耳。嫖姚作平聲用,自古已然,不但子美、荊公二人而已。觀梁蕭子顯詩「夫婿仕嫖姚,十八賈登朝」,庾信詩「寒衣須及早,將寄霍嫖姚」,王褒詩「樓蘭校尉稱嫖姚」,唐人前詩已多如此;而唐人如李嘉祐「身逐嫖姚幾日歸」,高適詩「每逐嫖姚破骨都」,李白詩「將軍兼領霍嫖姚」,張籍詩「二十逐嫖姚」,羅隱詩「尊鏖合伴霍嫖姚」,李益詩「君逐嫖姚將」,韋應物詩「嫖姚恩顧下」,「中有霍嫖姚」,張籍詩「曾將順策佐嫖姚」、「為佐嫖姚未得還」,杜牧之詩「鏖兵不羨霍嫖姚」,李商隱詩「五年從事霍嫖姚」,郎士元詩「壯心竟未嫖姚知」;本朝如王元之詩「繡服霍嫖姚」,劉貢父詩「嫖姚不復顧家為」,陳後山詩「故家文物尚嫖姚」,如此甚多,皆明知為平聲字用者,未見有作去聲呼,蓋承襲而然。二公但見子美、荊公用此,遂以為疑。不知前後之人,所用已如此也。僕又考《漢‧志》歌曰「五音六律,依韋響昭,雜變並會,雅聲遠姚。」注:「嫖姚也。」又武帝〈悼李夫人賦〉「飄姚乎愈莊」,姚字無音,服虔之為是音,亦不為無據。安可以不識字疵二子?

 


卷七


損益前人詩語

《詩眼》曰:「沈佺期『人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子美詩『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不免蹈襲。」《隨筆》曰:「子美詩『夜足沾沙雨,春多逆水風』,樂天詩『巫山夜足沾沙雨,隴水春多逆水風。』白用杜句如此。」僕謂此非襲用前人句也。以前人詩語而以己意損益之,在當時自有此體。不特此二者,如李嘉祐「水田飛白鷺,夏木囀黃鸝」,而王維詩「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薛據詩「省署開文苑,滄浪學釣翁」,而子美詩「獨當省署開文苑,兼泛滄浪學釣翁。」劉長卿詩「柳色孤城外,鶯聲細雨中」,而武伯蒼詩「千條翠柳衡門裡,百囀黃鸝細雨中。」增前人之語者如此。又有損前人句語者,如王維詩「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而杜子美詩「閶闔開黃道,衣冠拜紫宸」是也。有全用前人一句,而以己意貼之者,如沈雲卿「雲白山青千萬里,幾時重謁聖明君。」而子美則曰「雲白山青萬餘里,愁看直北是長安」是也。有以前人五字句衍為七字句者,如沈佺期「秦地平如掌」,而李白詩「秦川四面平如掌」是也。李肇謂王維好竊人對,范元實謂老杜不免蹈襲,斯見謬矣。抑又考之,沈佺期「人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此語又有所自,觀陳釋慧標詩「舟如空裏泛,人似鏡中行」,王逸少詩「山陰道上行,如在鏡中遊」,得非祖此乎?杜子美詩曰「春水船如天上坐」,李白曰「人行明鏡中,鳥度屏風裏」,盧懷謹曰「樓台影就波中出,日月光疑鏡裏懸」,是皆體貼此意。

──此引李白詩「秦川四面平如掌」誤,應為杜甫〈樂遊園歌〉:「秦川對酒平如掌。」


蘇黃互相引重

漁隱云:「元祐文章,世稱蘇黃。然二公爭名,互相譏誚。東坡謂魯直詩文『如蝤蛑、江珧柱,格韻高絕,盤餐盡廢,然不可多食,多食則發風動氣。』山谷亦曰:『蓋有文章妙一世,而詩句不逮古人者。』此指東坡而言也。」殊不知蘇、黃二公同時,實相引重,黃推蘇尤謹,而蘇亦獎成之甚力。黃云:「東坡文章妙一世,乃謂效庭堅體,正如退之效孟郊、盧仝詩。」蘇云:「讀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復論鄙事。」其互相推許如此,豈爭名者哉?詩文比之蝤蛑、江珧柱,豈不謂佳?至言「發風動氣,不可多食」者,謂其言有味,或不免譏評時病,使人動不平之氣,乃所以深美之,非譏之也。「文章妙一世,而詩句不逮古人」此語蓋指曾子固,亦當時公論如此,豈坡公邪?以坡公詩句不逮古人,則是陳壽謂孔明兵謀將略非其所長者也。此郭次象云。


地理訛舛

載籍之間所言地理,訛舛甚多,不可勝述。姑舉數端:漢文帝封淮南王長子陽周侯,賜為廬江王,應劭曰:「廬子國」,廬子國即盧戎之地。按《左傳》,盧戎自在宜城山中。劭誤以中廬之廬為廬江之廬矣。楚之熊繹所封丹陽,正南郡枝江之丹陽,而《西漢志》注乃以曲阿之丹陽為楚所封。舜漁雷澤,正城陽之雷澤,而周處《風土記》乃以吳之太湖大雷山、小雷山為舜漁之所。子胥之胥山,在嘉興東南,而張晏乃以太湖之承、胥二山為子胥之山。李白讀書於匡山,正綿州大匡山、小匡山之處,而《寰海記》舊注乃指江州匡廬山為白讀書之所。楚之雲夢跨江南北,《左傳》曰「王以田江南之夢」,則知雲在江北,而郭璞注《爾雅》乃以岳陽巴丘湖為楚之雲夢。後漢樊丹封謝陽侯,正《詩》所謂「申伯番番,既入於謝」之謝地也,而《傳》乃以為射陽。按射陽在山陽西,即高祖封項纏之地,非丹封地也。《樊毅碑》曰「謝陽之孫」,此可驗也。


 

卷八


抑揚人物

抑揚人物,固自有體。唐史贊韓愈,則曰:「自視司馬遷、揚雄、班固以下不論也。」退之評柳子厚文,則曰:「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不過如此。李陽冰作〈李白集序〉曰:「自三代以後,風騷以來,驅馳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惟公一人。」揚、馬何罪,而至鞭撻哉?斯可謂不善品藻人物矣。

──雖然我也覺得就太白滿喜歡司馬相如這點而言用「鞭撻揚馬」來評他不太對啦……但反正杜審言都可以說「吾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王羲之北面」了(ry


 

卷十


周侍郎詞意

苕溪漁隱謂周侍郎詞「浮萍破處,簷花簾影顛倒」,「簷花」二字,用杜少陵「燈前細雨簷花落」,全與出處意不相合。又趙次公注杜少陵詩,引劉邈「簷花初照日」之語。僕謂二說皆考究未至。少陵「簷花落」三字,元有所自。丘遲詩曰「共取落簷花」,何遜詩曰「燕子戲還飛,簷花落枕前」,少陵用此語爾。趙次公但見劉邈有此二字,引以証杜詩;漁隱但見杜詩有此二字,引以證周詞,不知劉邈之先,已有「簷花落」三字矣。李白詩「簷花落酒中」,李暇亦有「簷花照月鶯對棲」之語,不但老杜也。詳味周用簷花二字,於理無礙,漁隱謂與少陵出處不合,殆膠於所見乎?大抵詞人用事圓轉,不在深泥出處,其紐合之工,出於一時自然之趣。又如周詞……


石凍春

東坡云:唐人名酒,多以春名。退之詩:「勤買拋青春。」《國史補注》:「滎陽土窟春、富平石凍春、劍南燒春。」子美詩:「雲安麴米春」。僕觀鄭谷〈贈富平宰〉詩曰:「易博連宵醉,千缸石凍春。」知富平石凍春信矣。觀白樂天詩,有「青旗沽酒聽梨花」之句,注:「杭人其俗釀酒,聽梨花時熟,號為梨花春。」是又有梨花春之名。李白詩:「甕中百斛金陵春。」劉夢得詩:「鸚鵡杯中若下春」。


 

卷十四


金叵羅

《漫錄》曰:「東坡詩『歸來笛聲滿山谷,明月正照金叵羅。』案《北史》:『祖珽盜神武金叵羅。』蓋酒器也。韓子蒼詩亦曰:『勸我春風金叵羅。』」僕謂金叵羅入詩中用,已見李太白矣,不但蘇、韓二公也。雖知金叵羅為酒器,然觀祖珽盜金叵羅置髻上,髻上豈可以置酒器乎?黃朝英亦有是疑。


 

卷十六


撥剌乖剌

杜子美詩「跳魚撥剌鳴」,不曉者讀為撥次。案張衡〈思玄賦〉曰:「彎威弧之撥剌」,注:「剌,力達反。」太白詩曰:「雙鰓呀呷鰭鬣張,跋剌銀盤欲飛去。」李以撥為跋。所謂撥剌者,劃烈震激之聲,箭鳴亦然。又勢有不便順,謂之「乖剌」。乖剌者,乖戾也。如東方朔謂「吾強乖剌而無當」,杜欽謂「陛下無乖剌之心」是也。今人言作事不順,猶有此語。剌呼為賴,聲之轉也。


相承疊用數語

詩人相承疊用數語,如……又如「一年三百六十日」見施肩吾詩,「十年三千六百日」見北齊謠言,「百年三萬六千日」見李白詩。肩吾語又出《東漢‧周澤傳》注。


 

卷十七


賀知章上升

《賀知章傳》云:「天寶初,請為道士還鄉里,詔許之,賜鏡湖剡川一曲。既行,帝賦詩,皇太子百官餞送。」僕尋考《會稽集》,得明皇所為送賀老歸越之序與詩,及朝士自李適之以下三十七人餞別之作。是時正天寶三載正月五日也,青門祖帳,冠蓋如雲,雖漢二疏,無以加此,觀者如堵,甚以為寵。《傳》又謂「卒年八十六」。僕觀徐鉉序中謂,有彭汭者,於於會稽郡之延壽院泥中得一石,乃許鼎所撰《通和祖先生碑》。其間載「賀監知章得攝生之妙,不死,負笈賣藥,如韓康伯。近於台州上升,徧於人聽。元和己亥,先生遇之」云云。此碑正元和間所作,相去未遠也,不知何以言此。然觀李白〈憶賀監〉詩有云「昔好杯中物,今為松下塵」,又云「人亡餘故宅,空有荷花生」,如白所云,則是知章實死矣。唐人好奇,華山女子事,諸公誇詡不一。使知章有上升之事,亦侈大而言之,不應隱沒而不傳也,疑徐鉉所序之妄。此事正如《江南野錄》載,陳陶不死,而曹松、方干之徒,皆有〈哭陶詩〉之類也,虛實不可深信如此。


語益精明

韋蘇州詩曰「西施且一笑,眾女安得妍」,而白樂天詩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杜子美詩曰「須臾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而東坡頌曰「奮鬣長鳴,萬馬皆喑」等一意耳,其後用之益精明。僕嘗用是語為一聯,云「六宮無色回眸笑,萬馬皆喑奮鬣鳴」。吳曾《漫錄》謂:「樂天『回眸一笑百媚生』,蓋祖李白〈清平詞〉『一笑皆生百媚』之語。」僕謂李白之語,又有所自。觀江總「回身轉佩百媚生,插花照鏡千嬌出」,意又出此。

──〈菩薩蠻〉、〈憶秦娥〉兩首詞有爭議,但〈清平樂〉什麼的基本可以確定不是李白作……他作的就那三首七言〈清平調〉而已

 

二李詩

《雪浪齋日記》謂:「六一居士詩『晚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豈不似少陵?」僕觀是聯乃李太白〈登宣城北樓〉詩,非六一也。《石林詩話》謂「開簾風動竹,疑是故人來」與「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憐宵」此兩聯雖小說,實佳句。僕謂上聯在李君虞集中,此即古詞「風吹窗簾動,疑是所歡來」之意。梁費昶亦曰「簾動意君來」,柳惲曰「颯颯秋桂響,非君起夜來」,《麗情集》曰「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齊謝眺〈懷故人詩〉:「離居方歲月,故人不在茲。清風動簾夜,明月照窗時」,皆一意也。又花月徘徊之語,亦出於古詞意。


古人名詩

《石林詩話》曰:「荊公詩『莫嫌柳渾青,終恨李太白』,以古人姓名藏句中。或謂前無此體,自公始見。余讀權德輿集,見其一篇,知德輿有此體。」僕謂此體其源流亦出於六朝,至唐而著,不但德輿也,如皮日休、陸龜蒙等皆有此作。


 

卷十八


李白事說者不一

李白事所說不一。魏顥作〈文集序〉曰:「上皇豫游召白,白時為貴朋遊飲,比至半醉,令制出師詔,不草而就,許中書舍人。以張洎讒逐,遊海岱間,年五十餘,尚無祿位。」樂史作〈別集序〉則又曰:「上與太真在沉香亭賞木芍藥,命李龜年持金花箋宣賜李白,立進〈清平詞〉。白宿酲未解,援筆賦之。會高力士挾脫靴之恨,譖白於妃,由是上三欲官白,輒為妃沮。」劉全白作《碣記》又曰:「天寶初,玄宗闢翰林待詔,因為和蕃書,並上〈宣唐鴻猷〉一篇,上重之,欲以綸誥之任委之,為同列者所謗,詔令歸山,遂浪跡天下。」范傳正《新墓碑》曰:「天寶初,召見於金鑾殿,論當世務,草答蕃書,玄宗嘉之,遂直翰林,專掌密命,將處司言之任。他日,泛白蓮池,公不在宴,皇歡既洽,召公作序,時公被酒,於翰苑中命高將軍扶以登舟,優寵如是。既而上疏請還舊山,玄宗甚愛其才,或慮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恐掇後患,惜而逐之。」其說紛紜不同如此,惟樂史所說頗與《傳》文合。《傳》曰:「白供奉翰林,猶與飲徒醉於市。帝坐沉香亭,意有所感,欲得白為樂章。召入,而白已醉,左右以水頮面,稍解,授筆成文,婉麗精切,帝愛其才。白常侍帝,醉,使高力士脫靴,力士恥之,擿其詩以激貴妃。帝欲官白,妃輒沮之。白自知不為親近所容,懇求歸山,帝賜金放還。」所載亦如此。僕謂李白不容於朝,固雖因高力士之譖,然其為人疏曠不密,觀傳正所謂「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又觀李陽冰〈草堂集序〉謂「出入翰林中,問以國政,潛草詔誥,人無知者,醜正同列,害能就謗」,疑其於醉中曾洩漏禁中事機。或者云云,明皇因是疏之。

──「慮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好像是目前最多人相信的理由,但我還是覺得懷疑……畢竟記李白事蹟的文獻從唐代開始就很像小說|ω・`)

另外再說一次楊貴妃高力士之譖那不可能(。


 

卷十九


詩句相近

唐人詩句不一,固有採取前人之意,亦有偶然暗合者。如李白詩「河陽花作縣,秋浦玉為人」,武元衡詩「河陽縣裏玉人間」……


古樂府名

唐子西曰:「古樂府命題,皆有主意。後人用樂府為題者,當代其人而措辭,如〈公無渡河〉須作妻止其夫之詞,太白輩或失之。」僕謂後人之作,失古詞之意甚多,不止此也。如漢鐃歌十八曲中,有〈朱鷺〉、〈艾如張〉、〈巫山高〉等詞,後之作者往往失其本意。朱鷺者,據《樂志》,建鼓,殷所作,棲鷺於其上,取其聲揚。或曰:「鷺,鼓精也。」或曰:「《詩》曰『振振鷺,鷺于飛,鼓咽咽』,古之君子,悲周之衰,頌聲息,飾鼓以存鷺。」雖所說不一,然鷺則鷺鷥之鷺,至宋何承天作〈朱路曲〉,乃謂路車之路,失其意矣。又如〈巫山高〉詞,解題曰「古詞言江淮水深,無梁可度,臨水遠望,思歸而已」。至齊王融之徒〈巫山高〉詞,乃雜以陽臺神女之事,無復故意。〈艾如張〉,艾與刈同如訓,而古詞之意謂刈而張羅。至陳蘇子卿詞,則曰「張機蓬艾側」,是以艾為蓬艾之艾矣。此類不一。

──這個在唐庚那篇就吐過槽了(ry

 

詩中重押韻

蔡氏曰:「杜子美〈飲中八仙歌〉,船、眠、天字並再押,前字凡三押,前古未見其體。嘗執之叔父元度,云:『此歌分八篇,人人各異,雖重押何害?亦《周詩》分章之意也。』」《聞見錄》亦引此詩及李太白、韓退之詩為疑。《松江詩話》引杜子美一詩押兩萍字,東坡一詩押兩耳字,謂:「字同而意異,不妨重疊。」又謂:「子美〈八仙歌〉押兩船字,在歌行則可,他不可為法。」僕謂諸公各肆臆說於古人之詩,是未深考。詩中重押字,自古有之,豈但李、杜、韓、蘇四公而已。姑引數章於此,蘇子卿詩曰「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又曰「我有一尊酒,欲以贈遠人」,又詩曰「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又曰「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沈休文詩曰「多值息心侶,結架山之足」,又曰「所願從子遊,寸心於此足。」阮嗣宗詩曰「如何當路子,磬折忘所歸」,又曰「惜無懷鄉志,辛苦誰為歸。」張景陽一詩押兩生字,任彥升一詩兩押生字、三押情字,古詩重疊押韻,如此之多,豈可謂古未見此體?亦不可謂「古人分章之意」與夫「惟歌行之體有此」。以是知李、杜詩皆有所祖。沈雲卿一詩,凡四疊韻。


 

卷二十三


咄嗟

劉貢父司空圖詩中「咄喏」二字,辨《晉書》石崇「豆粥咄嗟」為誤。石林謂孫楚詩有「咄嗟安可保」之語,此又豈是以喏為嗟?自晉以前,未見有言「咄嗟」,殷浩謂「咄咄逼人」,蓋拒物之聲。嗟乃嘆聲,咄嗟猶呼吸,疑晉人一時語耳。僕觀魏陳暄賦「漢帝咄嗟」,《抱朴子》「不覺咄嗟復雕枯」,李白詩「臨歧胡咄嗟」,王績詩「咄嗟建城市」,張說詩「咄嗟長不見」,陳子昂詩「咄嗟吾何嘆」,司空圖詩「笑君徒咄嗟」,此詩於花字韻押,是亦以為「咄嗟」。貢父所舉,乃別一詩,曰「咄喏休休莫莫」,且陳暄、葛稚川、左太衝、陳子昂、李太白之徒,皆在司空圖之前,其言已可驗矣。況復圖有前作「咄嗟」字,無可疑者。僕又推之,竊謂此語,自古而然,非特晉也。《前漢書》:「項羽意烏猝嗟」,李奇注:「猝嗟,猶咄嗟也。」後漢何休注《公羊》曰:「噫,咄嗟也。」此「咄嗟」已明驗漢人語矣。又《戰國策》有「叱咄」、「叱嗟」等語,益知此語自古而然。貢父所說,固已未廣,石林引孫楚詩,且謂晉人一時之語,亦未廣也。咄咄逼人,乃殷仲堪語。石林謂殷浩,誤也。殷浩語乃「咄咄書空」。


集注坡詩

集注坡詩有未廣者,如……坡詩又曰「崎嶇真可笑」,新添注曰:「李白書『崎嶇歷落可笑人』也。」按白書「嶔崎歷落」,非「崎嶇歷落」也。然白云此,非白自言,蓋用《晉書》「茂倫嶔崎歷落可笑人」之語。此類甚多,不可勝舉。此猶可也,至有牽合附會極可笑者,不特坡詩如此,諸家詩注亦然。


 

卷二十四


《學林新編》曰:「子美〈懷鄭監李賓客詩〉曰『鄭李光時論,文章並我先。陰何尚清省,沈宋歘聯翩』,蓋謂陰鏗、何遜、沈約、宋玉也,四人皆能詩文,為時所稱者。」僕謂沈宋非沈約、宋玉,乃沈佺期、宋之問也。佺期、之問,聯名當時,見《文藝傳》司空圖曰:「國初,上好文章,雅風特盛,沈、宋始典之後,傑出江寧,宏思於李、杜,極矣。」元稹論李杜亦曰:「上該曹、劉,下薄沈、宋。」宋玉在曹、劉之先,若謂宋玉,不應言下薄。


 

卷二十五


詩人斷句入他意

《步里客談》云:「古人作詩,斷句輒旁入他意,最為警策。如老杜云『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山倚江閣』是也。魯直水仙詩亦用此體,『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至陳無己『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直不類矣。」僕謂魯直此體甚多,不但水仙詩也……

──既然之前陳師道那篇錄了「李杜齊名吾豈敢」那這裡也選吧

 


卷二十六


五松事

《緗素雜記》云:「《史記》:『秦始皇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風雨暴至,休於樹下,遂封其樹為「五大夫」』。唐陸贄〈松〉詩:『不羨五株封』,李商隱有〈五松驛〉詩,李白序謂『風雨暴作,五松受職』,皆言五松事。惟荊公詩『老松先得大夫封』,此為得之。」僕謂黃朝英稽考未至耳,非李白之徒謬也。按應劭云:「秦皇逢暴雨,得五松,因封為五大夫。」蓋當時大夫係封五株松,非一松也。是以庾信〈終南山〉詩曰:「水奠三川後,山封五樹松。」五樹松在唐人前已如此言,豈謂李白等謬誤?朝英但見唐人有此數處用五松事,與《史記》之文不合,故有是說。不知此事見於應劭所載,而唐前人已用之矣。


 

卷二十八


浮雲蔽日

《潘子真詩話》云:「陸賈《新語》曰:『邪臣蔽賢,猶浮雲之障日月也。』太白詩『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蓋用此語。」僕觀孔融詩曰「讒邪害公正,浮雲翳白日」,曹植詩曰「悲風動地起,浮雲翳日光」,傅玄詩曰「飛塵污清流,浮雲蔽日光。」《史記‧龜策傳》曰「日月之明,蔽於浮雲。」,枚乘詩曰「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此皆祖〈離騷〉「雲容容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之意。注:「雲氣冥冥,使晝日昏暗,諭小人之蔽賢也。」東方朔〈七諫〉亦曰「浮雲蔽晦兮,使日月乎無光」,又曰「何泛濫之浮雲兮,蔽此明月;顧皓日之顯行兮,雲蒙蒙而蔽之」,皆指讒邪害忠良之意。苻堅時〈趙整歌〉亦曰:「不見雀來入燕室,但見浮雲蔽白日。」

(彙編按:「何泛濫之浮雲兮……雲蒙蒙而蔽之」四句,係宋玉〈九辯〉中詞,疑「曰」上有脫字。)


名與本傳不同

古人名字,有與本傳不同者甚多。……《海錄碎事》謂:「淵明一字泉明,李白詩多用之。」不知稱淵明為泉明者,蓋避唐高祖諱耳,猶楊淵之稱楊泉,非一字泉明也。

 

道士鵝群

《西清詩話》曰:「太白詩『山陰道士如相見,應寫黃庭換白鵝。』案《晉書》,右軍寫《道德經》換道士鵝,非《黃庭》也。」僕觀陶穀〈跋黃庭經〉曰:「山陰劉道士,以鵝群獻右軍,乞書《黃庭經》。」此是也。穀亦謂《黃庭》,得非承太白之誤乎?黃魯直詩「為君寫就黃庭了,不博山陰道士鵝」,梅聖俞詩「道士雖換黃庭經」,又曰「黃庭換白鵝」,皆承此謬。或者謂《晉史》但言道士鵝群,不知穀何以知其為道士劉君也?僕考晉帖,獻之有「劉道士鵝群亦復歸也」,無乃據此乎?

──不知不覺黃庭用典正誤Tag加上這篇就十七篇了……貼個最近的《雲谷雜記》考辨,寫黃庭明明沒錯為什麼這麼多人在吵啦(ryy


 

卷二十九


不磷不緇

《論語》:「磨而不磷,涅而不緇。」今讀磷字,多作去聲;讀緇字,多作平聲。而古來文人以磷字為平聲,如摯虞、傅咸以至李、杜、元、白之流皆然。緇字作去聲協,見沈約〈高士贊〉;今禮部押韻,緇字只平聲一音。蓋當時未分四聲故爾。《論語》:「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要字合作去聲讀,故高適詩「憶昔相逢論久要,哂君與我輕常調」,曾文清公詩「久要不忘吾輩事,交情自昔幾人全」,皆作去聲用,而張孟押韻作平聲收,謬矣。又如「君子道長,稱物平施」,長字、施字,並合作去聲讀。而傅咸、韓退之詩、梁氏詔,並作平聲用。「天子萬乘」,諸經音訓皆作去聲,而傅咸〈高祖贊〉作平聲協。此類難一二記。


唐突

《漫錄》曰:「律有唐突之罪。按馬融〈長笛賦〉:『奔遁碭突』,注:『徒郎切,以唐為碭。』李白〈赤壁歌〉:『鯨鯢唐突留餘跡』,劉禹錫〈鏡〉詩:『瓦礫來唐突』,此唐突字。魏曹子建〈牛鬥詩〉「行至土山頭,延起相搪突。」見《太平廣記》。」僕謂碭、搪、唐三字不同,皆一意爾。東漢陳群曰:「蕪菁唐突人蔘在諸人之先。」正用此唐字。若引曹子建詩用搪突字,則《魏志》子建謂韓宣「豈應唐突列侯?」又用此唐字矣。晉人「無鹽唐突西施」之語,乃用漢人之意,豈但見於唐人劉、李二公而已。漢碑有「乘虛唐突」之語,孔融傳有「唐突宮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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